八哥乔治

这是一间在四楼的三居室的房子，临近黄昏时有很强烈的夕照。房间的陈设很简单，可以说几乎没有，只有几件宜家的白色桌椅和一个布艺的三人沙发。浅色的木纹贴纸地板干涩地反射着夕阳。每个窗户都光秃秃的没有加窗帘，窗框之间总有或宽或窄的缝隙，风一大就全身颤抖起来。厨房里没有一瓶调味品，仅有的调味品都挂在不知公元多少年的抽油烟机的网格上，黑黢黢的，还挂着灰尘。唯一可以引起些兴趣的是一只挂在客厅里的八哥，它刚刚完成换羽，自称乔治。头羽呈扇形展开，脑袋微微向左下侧歪着，转着眼珠扫视着客厅，细腻的羽毛把身体伪装成一个圆滚滚的梭状物，被橙黄的夕阳染成黑紫色，时不时地展开尾羽来维持着平衡，露出它浅蓝色的内衬。它最常问的话是现在几点了。但是时间对一只八哥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谁也不知道这个房间的主人是谁。

两个女人走了进来，坐在一张仿白色橡木纹的圆桌边。身高一米六四体重六十二千克的黑发女人的脸上有：不多不少的齐刘海，圆杏眼、肉鼻头、窄下巴、适中的耳朵和意外垫高的山根。她的冰咖啡的主要作用在于提供了一根耐咬的塑料吸管。另一个女人的美甲被修剪成子弹的形状来增长手指的比例，肉粉色到珍珠白的完美渐变色搭配上干枯凸出的骨节，让人对手在进化史上的地位产生疑惑。她们两人在交谈着什么。她们身上都没有任何一件衣物。

大门开了，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两个女人，只有他的阴茎，黄里带紫，冒着热气地指着她们，几乎要说出话来。大概有一米九的肉块上刺着很多人的脑袋：嘴里有枣的黑帮分子、扶着礼帽的泡面头、不知名的画报女郎、红星贝雷帽和红色老人。除了人头之外自认也少不了虎狮豹蛇这些经典的中医传奇食材，所有这些都用文字和花纹精巧地串联在了一起。而本从这个肉袋里滋出来的各处的毛发，除了两处以外，都为了配合画面效果在频繁的激光刺激后完全不见了踪影，通体光滑地像是硅基生物。黑发女人和美甲女人停止了交谈，沉默着把男人领进了卧室。

高个男人跟在身后，不等黑发女人转过身就把她粗暴地推到了床上，白色的床单上很快就印出了牛蛙的形状。美甲女人踮起脚舔着男人的乳头，不可避免地波及了几位领袖，而美甲则恰好沿着地图上的虚线分割了两个城市。她俩呻吟的声调简直比得上一流的好莱坞演员，任何男人都会在她们这里找回自信。几分钟后，高个男人快速抽出阴茎，颤栗着抽动了几下，把精液蹭在黑发女人的屁股上，之后就仰面躺下喘着粗气，他身上的脸们也都随着浮动起来，比之前生动了不少。美甲女人看着他的阴茎迅速干瘪下去，变得又黄又黑，像个被晒干的侏儒躺在枯草丛里。

美甲女人还在帮黑发女人清理残余物时，门又开了，走进来一男一女，同样赤裸。这个常常谎报业绩以期为自己争取更多出人头地机会的男人带着黑色板材近视眼镜，并不很多的头发成缕的放在皮脂分泌旺盛的头皮上。仅在肚脐眼附近有三四根粗硬的体毛的肚子很大，重重地压在九点五厘米的性器上，估计他自己也早就记不清它的模样了。耳垂倒是不小，所以他一直知道福气还在后头呢。身边的女孩则显得从容的多，脸上有满不在乎的残忍的天真，被贩卖了自由的定义而浑然不觉，没有什么起伏的面孔上点缀着单眼皮和薄嘴唇，脑袋因为头戴式无线耳机而夸大了头部的比例，不张扬的胸脯上有几个英文字母的纹身像是在宣告一种纯情。

原先卧室里的两男一女默默地把床让开，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比如数数房间里有几个插头，掸掉床单上的毛发，把手肘转向身体检查一下死皮。耳机女孩信步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继续听歌，眼镜男人则是微微颔首像是在鞠躬示意似的，挪着步子走到床尾跪下，面朝着耳机女孩的脚底板。就像有经验的厨师会在做肉类料理前先用小锤把肌肉纤维破坏以获得更嫩滑的口感，眼镜男人先是分别给两只三十六码的小脚仔细按摩一遍，一遍十分钟，继而才把脸贴上去，忘情地舔起来，一边舔一边嘴里还貌似在哼唧着妈妈妈妈什么的话，渐渐地就射了。

黑发女人打开仿白色橡木纹的双层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面有某个家政公司的名片、贴画已经斑驳的一次性打火机、纸屑、几颗螺丝钉，还有一根黑色皮革编织成的鞭子盘踞着。黑发女人捋了捋磨损的流苏，走到床尾，狠狠地抽在眼镜男的背上。妈妈！我错了！妈妈！我错了！眼镜男人匍匐在黑发女人脚下。耳机女孩把脚抽走，转头和美甲女人热烈地接起吻来。快让我舒服一下吧爸爸！眼镜男人喊叫着，鼻涕眼泪口水全部糊在脸上。高个男人冲向眼镜男人，一记左钩拳打在湿滑的肥脸上，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杀伤力，甚至眼镜还紧紧地卡在脸上。于是高个男人抓住他的头发把阴茎塞进有牙齿的洞里，此时眼镜男的头和一只狗的屁股没有什么区别了。他的脸上有太多粘液了，身下的地板也是。黑发女人呕吐了起来，咖啡的酸臭味混合着胃液，卧室里迅速弥漫起令人避之不及的气味。

五人只好来到客厅。客厅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伙男人。不知是天生发质粗硬还是每月发胶消耗量巨大，在他们的头顶都有近乎完美的拱形和恰好在黄金分割的位置落在额前的逗号刘海，两鬓削短后剃成极简主义的青灰色四边形。藏青色珠地棉POLO衬衫用黑色皮带扎进收腿九分休闲西裤，笔直的裤缝指向脚上皮质细腻的黑色小羊皮袋鼠鞋。他们围聚在一起，互相拍着肩膀，互相点头微笑，脸与脸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二十厘米。兄弟！哥儿们！兄弟！哥儿们！他们互相这么说着，语气中满是赞赏和鼓励。兄弟！哥儿们！兄弟！哥儿们！乔治也跟着叫嚷起来，不停地在笼子里扑闪着翅膀，橘黄色的爪子抓得铁笼子嘎达嘎达作响。

很自然地，男人们注意到从卧室里出来的五个肉体，齐齐地把头转向他们，脸上的微笑更厉害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五人，裤裆们逐渐都鼓了起来，像脸上或大或小的痤疮。就在两伙人的静止即将结束的0.01秒之前，男人帮先动了起来，兄弟哥们儿地喊着一哄而上，试图把女人们身上的所有洞都填上，盈余的阴茎则对准了其他两个男人。

兄弟，我好像顶到子宫了！兄弟，你真棒！哇，怎么有屎，太恶心了！兄弟别急，我来帮你舔掉！谢谢兄弟！哥们儿！唔......兄弟！哥们儿！一时间房间里吵作一团，呼喊、叫骂、闷哼、尖叫、大笑、翅膀扑扇声、椅子倒地声，在这团喧闹里，八哥乔治的声带发出饱满低沉的话语：恶心！恶心！

窗外还是凝滞的街景。不被吹动的行道树，按设定转换着颜色的信号灯，无个性的四座轿车偶尔停止或者划过。那些密集建造的住宅楼依然是黑洞洞的，像是一板板吃空的中成药片。如果你此时在某一个黑洞里，你将会看到在不远处，在一个几乎和你所居住的住宅楼一样的四楼的某个房间里，人影绰绰，像是在开什么派对，而你将很庆幸他们的声音没有打扰到你。

（2025.5.20）